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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1章 父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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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1章 父子

韓昭旭站在空空蕩蕩的乾清宮禦書房,迎面正對著青花龍戲珠寶座,已經過了兩刻鐘了。

皇上沒有夜宿嬪妃寢宮的習慣,日常飲食起居都在乾清宮,而一半的時間,都分在這間書房裏,這裏,是皇朝的中心,權利的頂峰!

當今皇上,要說勤政,也的確算得上勤政,只看登基十六年來,政治清明,人口增加,府庫充盈,可窺其德;要說不勤政,皇上除了三日一次的大朝會,餘下的時間甚是隨心所欲,為了政務廢寢忘食是談不上,就如現在,已經是辰時末了,皇上還穿了一件月黃緞交領寢衣,頭發隨意散著,尚未著冠,一副久睡初醒,剛從寢殿走出來的樣子。

韓昭旭正躬身見禮,皇上伸手拖了一下道:“旭兒,今日朕和你好好說說話。”

韓昭旭心中有數,退後半步,躲開皇上的手,行了臣子之禮,才垂目道:“不知皇上想怎麽‘好好說話’,是作為一個普通的男人與我說話,還是作為帝王與臣說話?”

“朕現在想作為一個父親,和我唯一的兒子說說話。”皇上放低了姿態,溫溫淺笑。

韓昭旭神色未動。

“來,來,過來先坐著陪朕用頓點心。”皇上走到旁邊的矮榻上坐下,謝闊掐著時間進來服侍,身後跟著兩個小內侍,彎著身擡上一大盅熱氣騰騰的雙菇雞絲疙瘩湯,再用巴掌大的剝胎白瓷碗盛出來,敬在禦前,擺上筷子勺子帕子。再給韓昭旭盛了一碗,只是舀了七分滿。

皇上熱乎乎的吃了一碗,再要了一碗,吃得額頭一層細汗,拿了一把象骨素面折扇扇風,韓昭旭跟著皇上的節奏,只把碗裏的吃幹凈。

謝闊默默的收拾碗筷,再放了兩碗消食茶,悄悄的退下。

皇上靠著椅背邊扇涼邊道:“朕昨晚下旨,懷陽隨駙馬去崖州,終朕一生,不召懷陽還朝!”

懷陽公主的駙馬是上上屆探花出身,駙馬只是不能任正三品以上實權官職,官還是可以當的,攜公主同行,排了一個小小的縣令,在崖州,對於懷陽來說,形同流放。

韓昭旭不置一詞。

皇上嘆息道:“懷陽算不得壞心,她開始的時候,僅僅是想要一個自己如意的駙馬。”

韓昭旭輕輕笑道:“有其女必有其父,皇上的品行在前,公主想要一個自己如意的駙馬,無可厚非。”

皇上亦是淺笑,說出口的話卻著實冷酷:“懷陽是朕疼愛了十幾年的女兒,作為富有四海的父親,若能成全,朕自然願如她之意。拜倒在朕權利之下的臣民,朕愛怎麽用就怎麽用,以身侍奉公主,亦是為君分憂,亦是榮耀!若你不是朕和傅好所出的孩子,何至於此,朕的一兒一女,盡皆毀去。”

韓昭旭擡頭,靜靜的直視了皇上,好一會兒,道:“皇上歸咎給臣的罪名,恕臣不敢領受。太子之死,臣大膽揣測,直接在於他目空了權利而滋生出的輕慢,而歸根到底,在於皇上。他不該輕慢對他毫無威脅的臣子,不該輕慢床榻之畔的女人,不該輕慢敬重於他的妹妹。他架著她們往前走,慫著她們玩著*的火苗,企圖用□的火焰,燒毀臣的驕傲,從而慰藉他坐在太子位上惶惶不可終日的心靈,而太子為什麽惶惶不可終日,是因為皇上您呀。您就像一座泰山一樣,壓得太子喘不過氣來,他害怕,害怕等不到他置於權利頂點的那一天,就被您給壓死了。為此,他把對您的不滿,發洩到臣的身上。皇上,依太子的秉性,您活得足夠的長,早晚有一天,他會出事的,那一天,您將直面父子相殘,而現在,臣也只是你們父子相鬥的活靶而已。”

皇上摸著清涼的扇骨,平心靜氣的聽完韓昭旭內含大逆不道的揣測,平心靜氣的道:“你別忘了,你做過什麽?”

“臣能做什麽?”韓昭旭自嘲的道:“臣僅僅是說了幾句實話,順便預言了端和,她點的火苗,成了燎原大火,她以為能庇佑她的人,將會親手把她推入火海。結果太子果然沒有擔當,事有不對,就把嫡親的表妹,枕邊的情人獻出來,用這樣拙略殘忍的手段企圖平息皇上的怒意。懷陽應該也知道了,她以為的兄妹情深,只是她兄長一己私欲,脆弱不堪。”

皇上不怒反笑:“你承認就好了!”

韓昭旭警醒:“我承認什麽?”

皇上的目光真摯,開口道:“旭兒,這天下,除朕之外,沒有人比你更尊貴。以前你不懂事,朕容你自我放逐,十幾年了,你該回來了。”

韓昭旭避開皇上的目光,道:“我的尊貴,我如何尊貴,不許與天下人作比。我早就懂事了,比你想象中的更早的懂事,我至今記得,您第一次見到我,還想摔死我。”

皇上頓了頓,軟和著語氣道:“那一次,是朕疏忽了,以為你還小,不記事。你知道的,你的母親太過倔強,朕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,只得拿你嚇唬嚇唬她。”

韓昭旭嘲諷著,眼中泛著紅光:“您不該幹的事情都幹全了,煊赫的家族,清白的名聲,幹凈的身子,平靜的生活,都是你毀的,至於最後,命都毀在你手裏了,一點辦法也沒有?你還想怎樣,期待我的母親,像玩偶一樣,任你予取予奪?”

皇上啞然,喉結滾動多次,暮然站起,厚顏無恥的道:“她無時無刻不在誘惑我,她在我面前,毫不吝嗇的釋放著她全部的璀璨,讓我一步步的彌足深陷。她終究把自己鍛造成了一把利劍,恨恨的報覆了我,就是她死了,她也把你留下來,挑唆了你不認我,接著報覆我!”

“你齷齪!”韓昭旭憤然拍案而起。

“要是她對我沒有感情,你哪裏來的!”人前人後修煉幾十年溫溫而良的帝王,全沒了自持,連自稱都忘了,力壓韓昭旭的聲音吼道。

“母親僅僅是不想傷了自己的骨肉而已。我對你來說就是意外!當年你褲子一脫一提,有考慮過我的來到嗎,沒有!無媒無聘,無情無義,下藥暴力,卑鄙無恥,只是一個男人純碎的玩弄一個女人,只是單純的發洩了你骯臟的獸欲!沒想到會拖出來一個我?我母親小心翼翼,遮遮掩掩的懷了十月,一個人把我生下來,你什麽時候知道的,你從來沒有期待過吧?突然間蹦出一個兒子來,你就歡歡喜喜的,以父親自居?你就洋洋得意的,以為有了資格站在我母親的身邊了嗎?”

一對父子,一時劍拔弩張。

一物降一物,鹵水點豆腐。前有傅好,後有韓昭旭,皇上被這對母子點著鼻子罵也不是第一回了。每一回一路下去,都是不歡而散,傅好已經流走了,眼前這一個,皇上舍不得,終究盡力壓下怒火,讓了一步。

皇上站起來,背負雙手,走出矮榻,背對著韓昭旭勸道:“你母親是你母親,你是你,你何必固執的背負著她對我的怨恨。當年出征前,朕像她許願,待得勝還朝,朕正真成為了一言九鼎的君王,必以皇後之位,迎你母親入宮。今日朕自信已經成為了乾綱獨斷的君王,只要你點頭,朕會讓你坐上慈慶宮的正殿。”

“皇上正值盛年,好好在後宮耕耘,必能再得子嗣,何必費那麽大勁,認回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兒子。當年那般草率的胡為,就該受現在的惡果。”韓昭旭嘴角輕輕勾起:“帝之後宮,除了一個真正的男人,其他都是殘缺之人。納入後宮的女人,是三尺男童都接觸不到的,說白了,皇家是怕被人戴綠帽子,混淆了皇家尊貴的血統。臣就想,臟唐臭漢,自古宗室皇族□不勝枚舉,一不小心搞出個滄海遺珠來,臣不是第一個,也不是最後一個。皇上一意孤行,自信臣是您的兒子,天知地知臣是您的兒子,可是,有什麽證據向天下人證明臣是您的兒子,皇上上下嘴皮子一動,世人就深信不疑?那要宗人府掌管宗室名冊幹什麽。皇上不嫌折騰,臣還覺得費勁,昨日姓傅,今日姓韓,明日姓趙,您也不怕哪天臣一時意氣,再改別的姓了。”

皇上緩緩轉過頭來,低沈的道:“當年你母親不信朕的真心,我們終歸是父子,你怕什麽,你怕她生氣?”

韓昭旭實也不想再和皇上吵起來,才說了一通長篇乖獰的話,意思到就行了,至於擰在哪裏,你知我知。

“她不信朕,不信朕的朕真心,她也不信你,寧願死前把你塞進韓家當庶子,也不把你留個我。”皇上緊追不舍。

韓昭旭內心緊痛,面上卻努力維持著淡定,出口的話卻決絕:“我從懂事起,就知道父親母親不可共融,父孝母恩不可兩全。沒有您,的確沒有我,沒有母親,更沒有我,教養之情重於生恩。母親一死了了,生前不想和您糾纏,死後也不想和您再有糾葛。我若認祖歸宗,至母親於何地?向世人宣揚你的風流韻事,向世人宣揚母親和你情投意合,您是癡心妄想!您的真心自己收著,那些傷害,一直都在那裏,一年,十年,二十年,不會改變分毫,母親不進趙家的祖墳,我能淪喪母子之情,進趙家的族譜嗎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崖州在現在的海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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